第510章 可靠(二)
许惜颜却不追问,只道了辛苦,命人带钱策下去休息。 钱策离开之际,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失望。 小太监阿织不解,“郡主,这钱秀才如此尽心尽力,分明有投靠之意,且也算能干,怎地不用?” 象管平,莫铁匠那些匠人,她都毫不犹豫收下,这钱策怎么反倒不用了? 许惜颜喝茶不语。 琥珀却一脸理所当然,“郡主这么做,自有她的道理。” 就算她也不明白,却不妨碍她坚决拥护自家主子。 好吧,这原也没错。当下人的,可不就得忠心无二么? 阿织只好闭嘴。 许惜颜却扫他一眼,难得多说几句,“管老伯他们皆是匠人,所求无非生活富足,顶多再加一个沉冤昭雪,家人安定。但一个秀才所求的,岂会如此?” 哦! 阿织恍然。 钱策方才也说了,他读书不太行,能中个秀才大概已经拼尽了全力。如今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,混得不上不下,心气自然难平。所以他广交朋友,为许惜颜卖力气,都是想求一个前程。 说白了,他想当官! 那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。 简单说,管平那些人再有本事,不过是匠人,闯不出什么大祸,但钱策就不一样了。 许惜颜要扶着他当了官,回头他闯了祸,那就不是小事。许惜颜也脱不开干系,岂能这么轻易决定? 试玉要烧三日满,辩材须待七年期。 想要更好的前程,就得经受更多的考验。 “要给刀剑开锋容易,但要是不会使用,不是平白折损了刀剑,就是割伤自己。” 许惜颜浅显的这么一说,琥珀顿时会意。 “那我就明白了。象我如今管着的几件事,就得先把规矩交待清楚。回头不管谁犯了,哪怕是更有年纪的妈妈,也是要受罚的。反过来,她们要领这件差事之前,也得想好自己能不能胜任。否则光看着好处就凑过来,万一做不好,赚的还不够挨罚呢。 如今郡主没有轻易许钱秀才一个前程,一是再看看他的本性,二是找个合适的差使,让他能够发挥所长,才是真心为人好呢。” 许惜颜难得说笑一回,“琥珀悟道了。” 琥珀掩嘴笑了,“郡主别打趣我了,我也就知道些内宅小事罢了。哪里管得了外头大事?” 许惜颜复又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,“人这一生,能清醒的认识自己,做好每一件小事,也就不错了。” 主仆俩说笑几句,揭过便罢。 倒是阿织,不免在想,那么自己在做的事,配得上自己的能力么? 若他是把刀,是会割伤别人,还是伤到自己? 郡主从来不会无故多嘴,她是不是在借机敲打自己? 如此一想,背后竟惊出一层冷汗。 许惜颜眼角余光轻轻扫过,不露痕迹。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。 不管阿织来历如何,他若一直帮着自己,许惜颜就绝不会亏待他。 反之,就自求多福吧。 腊月初二。 皇上赏赐的梁柱,终于进了寿城。 被兄长扔出去巡查的尉迟均,终于也随着这两根梁柱回来了。 几月不见,他沉稳多了,就是冻得够呛,人也脏得不行。 都不敢往许惜颜跟前凑,只隔着几丈远,行了个礼就跑回小院里泡澡去了,听说热水都换了三四回,才算是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。 歇了一夜,次日一早特意找胡太医请了平安脉,确定没什么问题,才敢来拜见许惜颜。 尉迟海正好也在。 他在家闲着闷得慌,想去看看那两根梁柱,顺便也去书馆逛逛。 今天有大儒讲学,也是年前的最后一课了。听不懂没关系,瞧个热闹就行。 打眼瞧见尉迟均,他倒吃了一惊。 这几个月历练下来,尉迟均竟有几分他爹尉迟炎当年的模样了。再不是从前那个横头愣脑的莽撞少年,瞧着就可靠多了。 “你这脚怎么了?” 走路还一瘸一拐的。 尉迟均笑道,“无事,生了几个冻疮罢了。胡太医已经看过,也给了药,手上也有呢。” 看他把手伸出来,好几处冻得红肿透亮,跟猪爪似的,尉迟海嫌弃得简直没眼看。 自尉迟圭发达,他们全家可再没生过冻疮这些玩意儿了。 “拿开拿开,省得过了病气。” “几时这冻疮还有病气?” “那还在你郡主嫂子跟前呢!” 尉迟海自觉理亏,想想补了一句,“回头我给你张好皮子,你也做个手捂子戴上,省得冻得这副凄惨模样,还只当家里刻薄你呢。” 这可太难得了。 铁公鸡居然拔毛了,就算明知是二哥二嫂的东西,借花的献佛,尉迟均还是忍笑道了谢。 “那我可多谢阿爷了!” 尉迟海很满意的走了。 许惜颜再看这个小叔子,也甚满意。 确实是长大了,不再一味的呛人,懂得妥协了。 “这次出门,看来大有收获。” 确实。 尉迟均交出自己的功课。 他也画了副简略的地图,这是跟冬生学的,还有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小册子。 上面注明了宁州大半县城的位置,特产,以及风土人情。 但尉迟均感受最深的,还是对宁州的误解。 “……听老人们说,咱们宁州以前还挺好的。尤其种的小米养人,麦子也好。不仅能养马放牛,还能养鹿养羊呢。可年年征战,从百姓家里牵走了马,牵走了牛,连人也拉到边关去了。留下都是妇人老人,就越来越穷了。好些村里,一头耕地的牛都没有。有些甚至是家里妇人在前头拖着,后头老人孩子扶着。” 尉迟均从前觉得自己家也挺苦,但再看看他们,却又觉得幸运了。 尉迟家虽穷,到底还有些老底子在,日子是能过得下去的,否则尉迟坚也读不起书。 且爹在时,凡事有爹顶着,爹没了还有娘和靠谱的二哥,尉迟均还从没真正担心过吃饭的问题。 但这些百姓,却是真正吃了上顿愁下顿,再无余力想其他事情。 尉迟均走了一圈下来,看得多了,人的脾气也就被慢慢磨圆了。 他起初少年意气,想着既然你们缺牛,我买几头来就是。但在走遍宁州之后,他就发现这个想法太天真了。 就算哥嫂再有钱,也不可能保证宁州家家户户都有牛。 所以这些天,他一直在思考怎么办。 跟吃不饱饭的百姓比起来,和尉迟海斗气,实在是太不值一提的小事了。